翌日,五更天,鸡打了鸣。
平躺在床上的男人从梦魇中惊醒,他倏地睁开眼睛,锋利如剑刃的眼神扫过帐顶,对了,他昨晚嫁到了广陵周家!胸闷气短的赵子继瞥了眼周愈压在他身上的半个身体,心烦意乱地将人掀翻回去,自顾自地起了床,开始坐在铜镜前化妆。
新媳妇过门第二天要公婆敬茶,然后要同夫婿提礼回门。描眉画腮的空档里,赵子继又把新婚流程过了一遍,再三确定没出纰漏,才缓缓地开口:“丽雯,把眉毛给我剃了吧。”
丽雯是陪嫁过来的丫鬟,也是赵子继的心腹。自小一起长大,与其相处十八年,是个守口如瓶的姑娘,她性子有些许痴傻,人也寡言少语,遇事不怎么变通。听到赵子继这么吩咐,她便应了声,衬着油灯闪烁的光,拿起了妆奁上的刮刀。
刮刀所过之处,粗硬的眉毛纷纷断根,毛发下的皮肤微微发红。赵子继闭着眼,回想起昨晚发生的荒唐事。
最初,他并未打算对周家次子下手,只打算哄得他把打碎的牙齿往肚里咽。但床上那家伙急吼吼地就往门外跑,嚷着问妁婆告父母的,闹得他心烦意乱,一时没克制住,便把人砸了。再后来,他看到男人胸口起伏,浑身颤抖,鬼使神差的,就上了手。
原委还没说清就把人得罪了,赵子继无奈地叹了口气。就听见丽雯移开黛枝,轻声说道:“小姐,眉修好了。”
出现在铜镜里的蛾眉小巧精致,状如桂叶,和分明的男性五官显得格格不入。赵子继满意地点点头,起身喝了杯醒神的茶水,缓缓走到床前,二话不说地掀开了被子。
三月,春寒未尽,凉飕飕的冷风灌进被窝顿时里,还在梦中的周愈打了个寒噤,不悦地训斥道:“是哪个小王八蛋……”睡眼惺忪的周愈眸子里倒映出赵子继硬朗的轮廓,昨晚种种涌上心头,“是你!”
“夫君,我要先去跟公婆请安,”赵子继行了女儿家的礼,“你后面收拾一下,吃完早饭,我们还得回门呢。”
“等等,等等,我跟你一起去。”他可是要当面揭发赵子继男人身份的,清醒过来的周愈作势要起身。
赵子继体贴地给周愈找到外衣,给对方穿上的时候,狠狠地按了一把昨晚匕首划出的伤口,对方痛得龇牙咧嘴,他依然轻言细语:“不急这一会儿,不是还要一起吃早饭嘛。”
“是是是,”周愈跪在床上拼命缩手,不果后只得咬紧牙关附和,“你说得对,你说得对,能先放开我吗?”
“都成婚了,还用你我之称,”赵子继扬起嘴角,娇嗔道,“要叫人家夫人……”
在周愈看来,赵子继这一笑无异于青面獠牙的怪兽朝他张开血盆大口,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周愈脖子一缩,顿时萎了:“说得对,是夫人,夫人先去请安吧,我……夫君随后就来,随后就来。”
反正跑得过初一跑不过十五,赵子继的身份早晚会被他戳破。周愈看着赵子继出了门,兴冲冲地从床上爬起来开始洗漱。
吃早饭的时辰到了,周愈挺直背,在秋兰的陪同下进了膳厅。周家二老连同他们的新媳妇都已经落座,唯独周愈,不仅姗姗来迟,进来的步子还迈得扬武耀威。
“爹,娘,这媳妇儿我不想要,”周愈没坐下,而是直接跪在地上,前半句还理直气壮,后半句就委屈上了,“我也要不起。”
“何出此言?”周老爷很平静,或者说,有些平静过了头。
“淮阴赵家和我广陵周家也许真的门当户对,但是那妁婆没说,那赵家二千金是个男的啊……”周愈想到昨晚自己的手摸过男人污浊之物,霎时间,悲从中来,痛哭流涕道,“我虽然逛青楼喝花酒,品行不端,声名狼藉,但也不至于拿个男人来打发我啊!”
周老爷捋过胡须,若有所思地望着周愈:“真有此事?”
周愈察觉出不对,止住啼哭,眼眶发红地看着周老爷,戚声问道:“爹,你不信我吗?”周老爷不为所动,周愈心中咯噔一下,连忙看向自己的母亲,“娘……”
“我知道子霁生得粗犷英气,不如那些散髻松衣的勾栏式样,你不喜欢也情有可原,”周老夫人失望地摇摇头,“但新婚燕尔,床榻还没冷呢,你就在这儿瞎编乱造,胡说一气!你说说你,多寒人心……”
“他本来就是男的,不信你可以摸摸他……”
“住嘴!”周老爷摔了筷子,恼怒地看着还在狡辩的周愈,厉声骂道,“你打小不听话,三岁就学会说谎,十四岁嚷着要娶贱籍商女为妻,二十岁才考得个不中用的秀才,如今二十五了,还满口胡话,不成体统!”
“爹……”
“子霁已经跟我说了,你昨晚掀开盖头看到她,便口出恶言,欺辱于她,还说今天就要想法子把她休了,让她滚回淮阴老家去,”周老爷看了眼沉默的赵子继,刚过们的儿媳妇不是外面那些狐媚子,请安敬茶礼数样样周全,要不是面容男相、四肢粗壮了些,求亲之人肯定是踏破门槛的,而今他们两家有缘成为儿女亲家,理应对这儿媳倍加珍惜,“我告诉你,周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