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丽莎·麦克布里奇，是卡洛琳生物学意义上的母亲，这点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从卡洛琳作为意外怀孕的产物呱呱坠地，到她十六岁那年母女决裂为止，梅丽莎从来没有给过大女儿哪怕一个好脸色。卡洛琳本来以为离家出走后就不会再见到妈妈了，结果却出乎意料。

三年不见，梅丽莎较记忆中又苍老了些。算起来今年也不过四十多岁，却已经白了半边的头发，面上的神情是遮不住的老态。

“快走啦，伊迪丝，我可不想在大街上和我妈说话……”

卡洛琳催促着，拉住伊迪丝试图在被梅丽莎看见之前回到蔬果店里，可事与愿违。梅丽莎在几步的距离外观测到了那个留着红色长卷发的身影，那熟悉的感觉让她皱起了眉头。“卡洛琳？”

哦我的老天爷。卡洛琳的一颗心在胸腔中哀嚎，僵硬着把脑袋转向梅丽莎，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啊哈哈，好久不见，妈妈……”

最后的妈妈两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她真不想跟梅丽莎说话，可梅丽莎却主动朝她这边走来。

伊迪丝抱臂倚在墙上，表情中掺杂了几分看热闹的玩味。

卡洛琳浑身都僵住了，眼看梅丽莎在她面前停下，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对方的目光叫卡洛琳极为不舒服，感觉身上都扎满了刺，便勉强开口问道：“你最近怎样？”

梅丽莎顿了顿，“不太好。没房子住，现在晚上睡教堂。”

这倒是叫卡洛琳吃了一惊，她记得一家人以前住的那间破败公寓房租极为低廉，梅丽莎去做纺织女工的收入也勉强负担得起，怎么突然就无家可归了？

原来梅丽莎工作的纺织厂前不久倒闭了，她随之失去了收入来源，名下没多少积蓄，连最低的房租都交不起，便被赶了出去。再加上现在一时半会儿还没找到新的工作，梅丽莎迫不得已只能去教堂过夜。

明明是个悲惨的故事，但卡洛琳听到只觉得畅快，在心里鼓掌。虽然她知道自己绝对不应该在一个失业了又无家可归的中年妇女面前表现出幸灾乐祸，那股出了一口恶气的爽快感却是真实的。

“那你呢，卡洛琳？我的孩子，你最近如何了？”梅丽莎反问道。

我的孩子！听起来多么讽刺，这时候想起自己是她亲生女儿了。卡洛琳抿了抿嘴，把嘲讽的话吞下去，指了指身边的伊迪丝。“我现在和她住在一起，各自分担一部分的房租。”

“哦，真的吗？我的孩子，你现在有工作有收入，真是太好了。”梅丽莎把两只布满老茧的双手拍到一起，做出了一个祈祷的动作。“上帝保佑，我的孩子过得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卡洛琳心想：可拉倒吧，我还记得我当初离家出走的时候你是怎么对我冷嘲热讽的。

一旁的伊迪丝却察觉到不对，凑到卡洛琳耳边小声说：“你妈是不是想向你要……”

她的话说到一半，梅丽莎就突然抬起了头，眼睛发亮，期期艾艾地看着卡洛琳。“上帝保佑你，我的孩子！不知道你现在身上有没有多余的硬币，好接济接济你可怜的老母亲呢？”

“……呃！”

卡洛琳急忙后退了一步，伊迪丝猜得可真准。她身上确实有硬币，但要她分几个给这个生了她的女人，她是一万个不愿意的。梅丽莎看出卡洛琳的不愿意，不肯放弃，依然在纠缠不休。“好孩子，你就行行好救救我吧，至少让我今天晚上能吃顿饱饭，上帝保佑，没有人会忍心看一个中年丧偶又失业的可怜女人挨饿！”

“够了够了够了！”卡洛琳被这一番话弄得气血上涌，没好气地回击道：“那我呢？你三年前诅咒我下地狱的话我还记得，现在没钱吃饭了就想起要上帝保佑我了是吧？你说你可怜，那我离家出走的时候才十六岁，什么都没有，只能去那些卖葡萄汁的店里做舞女换钱，我不可怜？”

梅丽莎脸色一变，“你说你去做了什么？”

“舞女啊，怎么了？我知道这不光彩，但你可别觉得你可以拿这个来羞辱我。”卡洛琳叉着腰气势汹汹道。

梅丽莎颤抖着手用食指指着卡洛琳，“你这个……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家伙！撒旦诅咒你，像你这种用身体去讨好他人换钱的恶妇，你死后休想得到上帝的宽恕！”

“随你怎么想。”卡洛琳撩了一下头发，红色的长发随风飞舞，她直视着梅丽莎充满震怒的眼睛，面上毫无惧色。“那么，既然我是这么不光彩的混蛋，你也别想从我身上要走哪怕一个硬币，不然的话，就是对上帝的亵渎。”

丢下这句话，卡洛琳就拉着伊迪丝离开了，畅快淋漓地舒了口气。

她又抱怨似地捏了伊迪丝一把，“你刚刚为什么不帮我说句话？”

“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你和你妈妈之间的问题，最好还是你自己解决。”伊迪丝回答道。

“好吧……也是。”

回击的话说出来后，卡洛琳已经没那么生气了。但她心里仍旧不太畅快，回想着梅丽莎那变化速度极快的脸色，垂在腰下的手攥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