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啊。”
许老将军说到此处流出了泪来,平时就算被人扎了一枪也不皱眉的老将,竟也会哭。
许家满门,皆是风骨。贺卿忍不住从位置上起身一拜:“镇国将军府一家,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当得起镇国二字。
这战场上皆是无名尸骨,连替他们埋骨收尸的人或许都没有。
这是贺卿第一次真正直面战争的残酷,战场上死的那些人,有的血肉模糊已经分不清是自己人还是北羌人。
他在军营中见过许多十五六岁的少年,人还未长开,就已经拿着武器上了战场。
有些的人是自愿的,他们说:从这里再攻进去两城,那里便是他们的家,家中有母亲,还有年幼的弟妹,若是自己守不住,这个家便也没了。
问他们父亲呢?
他们说:父亲也在军中。
还有些的是朝廷征兵征来的,只说家家户户要出一个男丁,他们便来了。
他们死在战场上,除了他们的亲属,没人会记得他们的名字,可他们死了,为朝廷,为这个国死了。
史书会记载许云桡,但不会记载这些士兵,这些家里贫瘠吃不起大鱼大肉年年还要交税的普通百姓。
一寸山河一寸血,贺卿觉得北羌人可恨,人的贪婪可恨,像白青岚那样的王子皇孙可恨,可人性也有美好的地方。
他或许身处黑暗,但他却想守住这片光明。
仗打得越多,见得越多,贺卿也就越谨慎,他是军师,他清楚自己的身份,自然不能上战场,但他得为自己作出的决断负责任。
有时候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眼下一片青黑,是许老将军劝他去歇息。
不停的跋涉和思虑让贺卿黑了许多也瘦了许多,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美人,心中的郁结和大火燃烧着,贺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便只有练剑,或者是给白青岫写一封“家书”。
那是贺卿第一次觉得无能为力,觉得自己那样渺小。
以往的他只需要顾及自己便好,他就是生杀予夺的上位者,庇佑自己想庇佑的人,凭着他的心计,可以说的上是绰绰有余,而即便输了那也便输了,他并不看重自己的性命,大不了即是一死。
可是如今,他不能错一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这样重,还是做恶人轻松自在许多。
他庇佑不了这么些人,也庇佑不了自己想要庇佑的人,他不是神只,只觉无力。
那日傍晚,给他送饭至营帐的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皮肤黝黑,有几分矮小也有几分瘦削,一双眼眸却是有神,他难得闲暇,便看见少年不住地看着碗中的肉食,还吞咽了一下口水,不免觉得有几分有趣又心疼:“你若是想吃便拿去吃吧,我在京中不缺肉食,何况现下我不饿。”
“我若是吃了军师的饭食让军师饿着,那就是我的罪过了,是要被罚的。”少年人心直口快,也不懂那些繁文缛节。
贺卿忍俊不禁:“那你便在此处吃,旁人不会发现的。你坐着。”
少年人也不拘谨便坐下大快朵颐了起来,仓促间只说了句谢谢军师。
贺卿来了兴致,从少年的姓氏问到家中情况,只觉得唏嘘,少年却不以为意,只说他们都这样的,租地主的地农作,一年的收成要给朝廷要给地主,到了自己手上便也不剩多少了,饿死的都有,更别说填饱肚子。
他说他想念书,想进京赶考。
贺卿只听着少年人的言语,殿下若是生在寻常人家,这般年纪应当也这般率真可爱吧?
只是生而为人,众生皆苦。
他允诺少年,等打完仗了,便让少年念书,他会帮他。
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一脸希冀地看着他:“真的?”
“我是军师,自然不会骗你。”贺卿说道。
那是贺卿第一次见他,也是最后一次,之后军中便没了他的身影,贺卿去问了许多人才知,他是已经殉国了。
尸首何处,埋骨何处,皆是不知。
贺卿红了眼,只一夜未眠,那日,他允诺他:我是军师,自然不会骗你。
少年人笑的仿佛已经看见了未来,满目皆是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