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纪安把玄关的穿衣镜搬来墙边,再重新站回到邢梦身后。
邢梦从镜子里看到他,心里才觉得踏实。
是陆纪安在给她剪头发呀,不是别人。
如果是他,剪头发这种事,肯定不会带来坏运气的。
她这样想着,继而看到头上顶着的夹子,左右晃晃脑袋说,“好丑。”
陆纪安笑了笑,重新拿起剪刀,脑海中反复回忆着刚才百度的剪发方法。
见邢梦这次没什么反应,便弯腰一点一点修剪起来。
男人虽然经验不足,但胜在细致,他剪得极慢,似乎一剪子下去统共也剪不到几根,邢梦甚至能听到每一撮头发断掉的声音。
她不瞧自己的脸,也不瞅头发,只直直从镜子里看着陆纪安。看他没了遮挡,棱角格外分明的侧脸,看他专注低垂的眼睫。
仿佛只要看着他,有些事情就无需再害怕。
剪刀偶尔贴在脖子上,凉冰冰的,可男人的手指始终温热。
剪发的过程就是把自己的致命带暴露在别人的利刃之下,明知对方不会对自己做什么,可在剪刀或推子刚贴上皮肤时,大多数人还是本能地会起一层鸡皮疙瘩。
可邢梦这会儿一点也不慌。
她完全信任陆纪安,又或者说,陆纪安无论对她做什么都可以。
邢梦的头发这些年早就被自己剪得参差不齐。
当陆纪安剪好下面,再去剪上面,总会发现邢梦上面的头发更短,便又重新从最底层开始剪起。
等他这样反复多次,邢梦坐得膝盖都折酸了,忍不住把双腿向前伸出去,“陆老板,剪差不多就行了。”
陆纪安没说话,动作还是和开始时一样不紧不慢,面上也看不出丝毫不耐。
“你要不要拿个凳子坐着?”现在这个姿势他还得弓着腰,坐下来剪的话会好受些。
“坐下来,怕你看不全我。”
男人说得云淡风轻,邢梦的心脏却像是被人重重捣了一圈,甚至鼻头都有些发酸。
“哎那随便剪剪就行,这样多浪费时间呀。”她吸吸鼻子,赶紧岔开话题,右手大拇指却不自觉地抠着左手指节。
“怎么会?”
陆纪安见邢梦是真的坐立不安想说话,便停了手,把脑袋搁她头顶上,却是敛了力气,让邢梦根本感受不到多少重量。
镜子里的陆纪安,注视镜子里邢梦的眼睛,双唇轻启:“和你在一起,做什么都不算浪费。”
邢梦的身体因他这一句话热了起来。她咬住下唇不说话,偷偷瞟了眼镜子,发现自己的耳朵果然红透了。
见她终于安分下来,陆纪安便继续忙活,一边说,“没事的,就这次时间长一些,等给你修齐了,之后就好剪了。”
邢梦手脚忽得就放松了,她喜欢“之后”这个词。
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只剩咔嚓咔嚓的声音回荡在客厅。
邢梦这会儿愿意看自己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正围着白色的薄巾,身侧有长长短短的发丝飘飘悠悠地落在地上,在脚边聚成一个浅浅的小堆。
这画面,和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重叠在一起。
很久,很久以前。
那天她一直从镜子里找的人,是坐在身后转椅上等待的爸爸。明明店里有专供客人休息等待的沙发,可邢梦就想老爸离近点儿,让他给自己即将拥有的新发型出谋划策。
父亲的工作需要常年出海,并不常在家,但比起过分严厉的母亲,邢梦还是和他最亲。
他更是个好爸爸。可能因为疏于陪伴心有亏欠,对邢梦好到堪称纵容的地步,无关乎原则事情都尽量由着她来。
所以那天,就算妈妈不让他带邢梦去剪头发,爸爸还是带她去了。
自此便一去不回。
“好啦,你看……”陆纪安终于把最外层的头发剪完,又整体修了修,满意地抬起头来。
他本想邀功,可一看到镜子里的邢梦,动作霎时顿住了。
“……梦梦,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