搏扬抬头一看,却发现远处是一座朱红色的端庄宫室,门匾上写着两个字——“东宫”。
李代嘉深深凝望着那两个字,默默念着:“太子……太子……”
赵搏扬略作迟疑,上前搭住李代嘉的肩膀。
却觉得小龙的肩膀好瘦弱,小龙整个人都显得空荡荡的,好像是一捧即将随风飘散的灰烬。
李代嘉痴痴望着东宫。
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浑身一震,回过头,可怜兮兮地说道:“赵搏扬,我该怎么办?母后不要我了呀……”
赵搏扬低头看李代嘉那对湿漉漉泪盈盈的眼睛,摇了摇头,意思是“不会的”。
李代嘉仰头看着赵搏扬,语无伦次地说道:“母后走了……都是因为……因为父皇没有选我……我心里好难受,好想跟母后说话……但母后……她恐怕比我还难受……”
忽然间,李代嘉又笑了,笑得好凄楚,好可怜。
“母后走了,我该怎么办呢?舅舅不喜欢我,哥哥们都当我是小孩子,父皇迟迟不许我上朝参政……我该怎么办呢?”
赵搏扬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李代嘉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是无能为力,还是无言以对?不禁失望说道:“唉,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如果敌人就站在我们眼前,我就叫你一刀砍了他的脑袋,多么痛快!但是,我们的敌人……唉,就算你砍了他的脑袋,还有二哥、三哥、四哥和五哥,我是排行最后的儿子啊,永远、永远都轮不到我。”
赵搏扬环顾四周,见四周无人,便偷偷伸出右手,轻轻握住李代嘉的双手。
小龙的手好冰,又好软,十指纤纤,柔弱无骨,宛如冷玉,叫人舍不得放开。
李代嘉看,赵搏扬一只手就抱住了他的双手,忽然觉得自己好弱小,好委屈,哭丧着小脸说道:“罢了,罢了……我还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得待在宫里熬日子。我总不能也学母后去做道士吧……”
是的,以后……以后只有我自己了。
以后的路,我自己走……自己走……
仲春已过。
初夏时节,皇后朱氏动身前往城外玉虚观修行,只带了寥寥几名侍女跟随。
皇帝赞赏皇后为国祈福,称其道德圆满,特特赏赐玉如意一柄。
许是皇后用心则灵,今年融雪以来是风调雨顺,子民和乐,天下太平,四海清晏。
于是,圣上又派太子下江南巡视,专职体察民情,督导政务。
国家储君亲临视察,江南各道府连枝通气,上下官员齐齐收拾整顿,准备接待太子圣驾。
太子首度出巡,东宫中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不过是忙中有序,井井有条。
二皇子等人都已各自与太子李真尚告别。饶是李代嘉再不愿意踏入东宫,也不能例外。
这一天,用过午膳不久,李代嘉便换了一身湖蓝色锦袍,脖子里系着丝缎汗巾,腰里挂着香囊佩玉,坐着小马车来到了东宫。
如今,太子李真尚不仅每日都要上朝,还不忘去书苑和骑射场,十分勤勉。
李代嘉与他碰过不少回面,但人多眼杂,他又没有心思聊天,每次都是匆匆点头,擦肩而过就是了。
仔细算起来,自从李真尚当上太子之后,这还是李代嘉第一次来找他,心情复杂,无需多言。
下了马车,便有太监引路。
李代嘉跟在太监身后,一路低着脑袋,看也不看那块“东宫”匾额,但走进宫室之内,他忽然又心生懊悔,只怨自己气量狭小,实非君子。
四处打量,看见宫中角落处堆放着不少整装待发的行李,再想到真尚哥哥不久就要动身去江南了,于是心情更加郁郁。
来到内室门前,太监敲了敲门,随即默立一旁。
李代嘉整顿精神,又嘱咐赵搏扬在外等候,然后挤出一个笑容,推门进了室内。
一阵轻柔歌声缥缈而来。
李代嘉循声望去,却见廊外杨柳依依,池塘如镜,廊下日光和煦,清风习习,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妇盘腿坐在竹榻之上。
她面对池塘,柔声歌唱,怀里抱着一个宫装女童,脸颊粉嫩,正闭着眼睛打瞌睡。
这少妇便是太子妃许氏。
许氏怀里的女童,便是太子的小女儿银雯公主。
竹榻旁边还摆着一张书案,小世子正趴在案上写文章,太子李真尚则拿着一卷书在旁阅览,时不时指点一二句,仪态潇洒,神情惬意。
这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模样,就好似画卷一般。
李代嘉心头一酸,笑容也变得勉强起来。
母后从来没给我唱过歌……父皇从来没指点过我的文章……他们总是那么忙……那么忙……
小世子听到声响,抬起脑袋,脆生生地喊道:“六叔叔!”